PS:筆者于2014年探訪,照片大多為親攝
呼和浩特是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的首府,這個蒙古名字的原意,就是“青色的城市”的意思。論資排輩起來,這個城市所管轄的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成立于1947年,可是要比中華人民共和國還要早兩年。
這座城市和毗鄰的工業(yè)城市包頭一樣,坐落于內(nèi)蒙古最為富饒和適合種植糧食的土默特平原之上,因而供養(yǎng)得今日作為自治區(qū)兩個最大城市的百萬人口。
和很多人見得風就是雨的YY不同,這座城市其實與成吉思汗和13世紀極盛時代的蒙古帝國幾乎沒有任何關系。他的興起,得益于明代中期的本地蒙古人領袖俺答汗(阿爾坦,意思是黃金)。
(俺答汗)
自安徽人朱元璋建國起,大明奉行不過嚴苛的國家統(tǒng)領經(jīng)濟政策,東南沿海(民間)片板不得下海(遠航)、北方九邊(平民)一律不得(對外)經(jīng)商,代之以后來鄭公公的七下西洋國家壟斷,和鼓勵山西商人為國接盤向北邊運送糧食換來賣鹽份額的開中之法。然而,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平民嚴酷的生存環(huán)境激起了白蓮教(原本是內(nèi)亞千禧年宗教運動在中國本土化后的一個結晶)死灰復燃,遭到朝廷殘酷鎮(zhèn)壓后大量教徒為了生存和發(fā)展紛紛由山西逃往今日的土默特地區(qū)。
如同漢人逃匈奴、河北人逃契丹一樣,這些異鄉(xiāng)游人和同樣身份尷尬的走西口晉商坐著朝廷所深惡痛絕的蒙漢貿(mào)易,并且將農(nóng)耕、種田等先進技術深入到了俺答的汗國。
俺答早年為了和明朝搞正常的貿(mào)易,在苦苦請求通商未果的情況下,不惜縱兵突入長城、逼近北京,使得一貫在對外政策上飽受(參見1525年禁海令)的嘉靖皇帝要了他兵部尚書的腦袋。被打疼了的朝廷終于腦子清醒過來,在蒙漢邊界大開榷場、嘉靖死后隆慶又在漳州月港設立自貿(mào)區(qū),“準販東西二洋”,史稱“隆慶開關”。前一百多年體制江化的天朝上國,終于擋不住近代早期滾滾而來的全球貿(mào)易化潮流而進行了有限的開關。正式在這種背景下,白蓮教徒和走西口亡命的晉商們帶來了土默特地區(qū)進一步的繁榮,俺答也終于仿效其先輩們建立城池,這就是呼和浩特建成的背景和緣起。
(三娘子)
俺答死后,其老婆三娘子按照草原舊俗成為了攝政者,與大明相對和睦的關系也給了這座城市續(xù)命的本錢,終于使其免于蒙古帝國的哈拉和林、金帳薩萊等一干前輩城市被荒廢的命運。
到了清代,以東亞和內(nèi)亞新征服者自居的滿洲人,綏靖了漠南蒙古(地域范圍)后,在此地新建綏遠城(新城,滿城),而原來俺答汗和三娘子的那座則長期被稱作歸化城(舊城)。
(燒麥與羊雜)
因而這個區(qū)域都被稱為歸綏或綏遠,而由于上文提到的與白蓮教徒和山西商人的密切關系,這里在民國又與山西連城一片被稱為“晉綏”
至今,土默特平原及再往西,在飲食上的莜面、燜面等草蛇灰線,都滲透著歷史上山西人的留下的蛛絲馬跡。
18世紀中葉,隨著大清消滅準噶爾汗國,其在整個內(nèi)亞(滿蒙疆藏)的統(tǒng)治趨于極盛,早在1690年代康熙親征時就有隨軍的山西商人,進一步滲透到從迪化(烏魯木齊)到內(nèi)外蒙古的廣大地區(qū)。滿洲帝國的秩序和同時期與帝俄茶葉之路的空前繁榮,在大漠南北塑造了庫倫和歸綏的繁華,直到今天,這兩座城市仍然是蒙古國的首都和內(nèi)蒙古的首府。
當時山西商人,很多從小被送出西口當學徒,要學點江湖郎中技藝以便在蒙古打開市場。每日開店之前或是打烊之后,還要抄起隨身寫到的蒙古或俄語俗稱單詞本吟誦,時人謂之比秀才還要勤奮。深入牧區(qū)小晉商,要學一點江湖郎中的技藝,就像宗教領袖多以看病起家(張角、耶穌等)便于傳教一樣,以贏得信任、打開市場。至于更多流散到牧區(qū)的、因為逃荒等原因的山西人,清代還有很多人經(jīng)歷了蒙古化的過程,因為通婚等徹底融合進入草原了。即使是在蒙古城鎮(zhèn)票號里的晉商,幾年之后衣著外貌、到語言習性,據(jù)時人記載,委實與蒙人無異。
今天的呼和浩特市內(nèi),重建了清代的將軍府和公主府。
將軍府不大,但確實一個直轄歸綏、綏靖漠南乃至拱衛(wèi)京師的重要司令部。綏遠將軍位高權重、手握重病,如同奧斯曼帝國埃爾祖魯姆(庫爾德人聚居區(qū))和巴士拉(毗鄰波斯灣的阿拉伯人聚居區(qū))那樣的邊境省份一把手那樣大權獨攬,甚至可以調(diào)動遠在張家口和大同的滿漢諸軍。
最有意思的是,將軍府所列出的綏遠將軍名冊,整個大清的幾十名在任者中,除了一人是蒙古八旗外,其余人等全部是滿洲八旗出生。
比起奧斯曼蘇丹對于新改宗者的信任和莫臥兒皇帝可以讓拉吉普特人統(tǒng)帥帝國大軍,滿洲皇帝內(nèi)心深處對于“自家骨肉”的倚重和對于漢人的戒備,可見一斑。
一直到清末左宗棠塞防派終于戰(zhàn)勝李鴻章的海防派,帝國的內(nèi)亞性其實一直延伸到大清滅亡,比如在新政時期還在心心念念的京庫鐵路(北京到烏蘭巴托,詹天佑那個只是規(guī)劃中一個小小的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