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中國流行樂十年的紀念演出，為此我邀請了這十年中經(jīng)常與我合作的幾位朋友，一起為大家演出，他們是，薩克斯劉元，鋼琴莊飚，鍵盤王勇，吉他撈仔，吉他丁武，貝司李立，鼓三兒……」
1996年，紀念中國歌壇十年大型演唱會上，中國搖滾老炮王迪，在演唱《不覺流水年長》時介紹著身后的樂手們。這些樂手的名字，每一個在中國搖滾圈子里都是舉足輕重，劉元、莊飆、王勇、鼓三兒更是當(dāng)時崔健樂隊的主力。
王迪本人同樣和崔健交往甚深。1986年時，正是他推薦崔健登上「國際和平年」音樂會的舞臺。在那個舞臺上，崔健第一次唱起《一無所有》。1996年的這場演出，也是為紀念「國際和平年」音樂會而起。
自「國際和平年」音樂會之后，中國有了自己的流行音樂，包括搖滾樂，大批原創(chuàng)歌手涌現(xiàn)出來。
不僅有專門紀念流行樂的演出，21世紀初，京文唱片還發(fā)行了一張《20世紀中國搖滾大系》的合輯，收錄了中國搖滾十幾年來的代表作。里面同樣有王迪這首《不覺流水年長》。
但是《不覺流水年長》這首歌，并非一首原創(chuàng)作品。
今天聽來更明顯，這首歌其實來自Phil Collins的《Against all odds》，里面那句「take a look at me now」，對應(yīng)的正好是「不覺已流水年長」。
在那個國人很少有條件接觸到歐美音樂的年代，很多人會把王迪的版本當(dāng)作這首歌的原唱。像《不覺流水年長》一樣，這種幾乎直接拿來翻唱的歌還有很多。并非「抄襲」和「借鑒」，而是直接拿來，改了歌詞——王迪和當(dāng)時最早期的搖滾音樂人的起點，都是翻唱，翻唱歐美和日本的作品。
在那個資源匱乏的年代里，扒帶，是中國樂手的基本功；翻唱，是中國搖滾的起點。當(dāng)然，在《不覺流水年長》的背后，除了樂人和樂隊，還有另一個角色：填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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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覺流水年長》的填詞人是黃小茂，他更廣為人知的事跡，是創(chuàng)造了「校園民謠」的輝煌；他不太為人知的事跡，是曾經(jīng)為崔健填了不少詞。
這件事不為人知，是因為人們習(xí)慣把《新長征路上的搖滾》當(dāng)作崔健的第一張專輯。其實那張專輯更準確的稱謂，是崔健的第一張原創(chuàng)搖滾樂專輯。
崔健的第一張個人專輯，是一盒名為《當(dāng)代歐美流行爵士Disco—崔健獨唱集》的磁帶。這盒磁帶發(fā)行于1984年，里面的曲目來自1984年芝加哥磁帶大獎賽獲金獎的十首歌曲，黃小茂承擔(dān)了其中大部分曲目的填詞。
那時崔健已經(jīng)開始連夜扒帶，苦練吉他了，但他還沒有正式走上搖滾的道路。那時他還在和北京歌舞團的同事們組建的「七合板樂隊」中。他們當(dāng)時也是以翻唱為主，在《七合板演唱專輯》中，除了崔健和劉元各有一首原創(chuàng)作品外，其余曲目都是翻唱自美國、日本和中國的民歌。
但正是這些早期的練習(xí)和碰撞，才有了之后的中國搖滾。「七合板樂隊」解散時，樂隊成員們也更確定了自己未來的走向。崔健，走向了搖滾。終于，他在1986年憑借《一無所有》成名，又在1989年發(fā)行了《新長征路上的搖滾》。
翻唱并不是搖滾樂的專利，所謂「日韓抄英美，港臺抄日韓，大陸抄港臺」的說法，適用于整個流行樂界，適用于商業(yè)化運作下的流行樂壇。不同之處在于，在更強調(diào)原創(chuàng)，更珍惜原創(chuàng)的搖滾樂當(dāng)中，翻唱，只是一個起點，當(dāng)中國搖滾在短短十幾年間填鴨式補完西方搖滾走過的幾十年路程后，終于可以自己翻唱自己了。
2005年，京文唱片策劃了《誰是崔健》的翻唱合輯，由各路新生力量翻唱崔健的歌——這時候的中國搖滾，早已經(jīng)過了模仿階段，也有了可以自己致敬的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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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襲，遠比翻唱可怕。翻唱可以是「一無所有」時的學(xué)習(xí)方法，但抄襲，已經(jīng)從內(nèi)心失去了真誠。
兩者的共同點是，在信息閉塞的年代里不容易被察覺，一旦信息通道被打開，真假自明。
《20世紀中國搖滾大系》里，也出現(xiàn)了抄襲。零點樂隊的《愛不愛我》，和美國金屬樂隊Firehouse的《I Live My Life For You》相似度極高，后者要早問世兩年。不過，20世紀末的信息通道遠沒有現(xiàn)在寬廣，難以被人發(fā)覺。今天看來，零點樂隊的抄襲作品不只這一首，甚至有人笑稱零點在抄襲方面是花兒樂隊的老師。
其他人身上也偶爾會有疑似抄襲的故事發(fā)生。遠一點的比如鄭鈞那首《赤裸裸》，和槍花的《Bad Obsession》多有雷同，近一點的比如反光鏡的《果兒》，和Britpop名曲《Parklife》頗有相似。但這樣的例子，比起流行樂壇花樣頻出的抄襲門，不在一個量級上。畢竟后者是流水線作業(yè)，而搖滾樂從業(yè)者一貫推崇原創(chuàng)。
然而能夠坐實抄襲罪名的，畢竟是少數(shù)。中國搖滾總要走過翻唱別人的階段，走到翻唱自己的階段，再走上被別人翻唱的階段。至少，在近幾年的電視節(jié)目上，被翻唱的搖滾作品越來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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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早就有人看好搖滾了，2001年，鄭鈞簽約百代后，發(fā)行第四張個人專輯《鄭鈞=ZJ》時，曲目里有一首《流星》。有人說這是直接抄襲Coldplay的《Yellow》，但事實是，當(dāng)時百代為了打響鄭鈞名氣，把同屬百代的《Yellow》授權(quán)給鄭鈞重新演繹了。
可惜，搖滾樂的未來，未如大廠家看好的一樣蓬勃發(fā)展。
文章開頭提到的那場1996年的演唱會上，留給中國搖滾最深刻的記憶，并非呼朋喚友上臺的王迪——而是在后面的演出中，臨時把演出曲目從《鐘鼓樓》改成《姑娘漂亮》，「且喊且叫瞎胡鬧」，說了一些錯話的，何勇。從那以后，搖滾歌手成功引起了有關(guān)部門的注意。
1996年，中國搖滾已經(jīng)告別翻唱，開始了更艱難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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