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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將把我的歸宿面向大海,面向碼頭的潮位,流動的人群為我祈禱。
他們從對岸來,穿過一片夕陽的海域,他們靠著船舷,動蕩的岸,岸邊比海更廣闊的蒼茫。腳下的深度被欲望浮起,連同珊蝴和不滅的水藻,他們身邊成群的魚被引誘上岸后死去。
而我仍活著,代替死去的魚,或者飛向更高的海鳥。它們在藍(lán)色的海面上畫著自己,不留痕跡。只有更小的投影,在波浪間形象地滑翔。
當(dāng)一座山完整地再現(xiàn),我就會再一次上升,天光占據(jù)的地方,是我無法到達(dá)的地方。我會站在屬于自己的位置上面,歌唱浪花涌上山頭,歌唱勇敢的水手依然年青。
(二)
此時我的雙腳浸泡在海水中,接受博大的吻,接受自下而上的洗禮,把誕生的苦難和恥辱滌凈。我只能讓自己赤裸,面對大海面對再生之地彎下腰去,傾出全部的淚水,而構(gòu)筑的靈魂殿堂在深深的海底。
我曾用詩歌拍去腳上的塵土,使我發(fā)現(xiàn)了一種純粹和透明,在這里,我看不到九月的果實(shí),只看見歸航的船把浪花載回,靠向生存的岸。
我終于選擇大海和陽光的一隅,作我永恒的居所。只要是海,巨浪就不會吻我高貴的腳趾,只會把我整個吞沒。
如果海水可以穿行,何必問岸在哪里?當(dāng)大海教會我歌唱的方式,我將以沉默度過一生。
(三)
坐在一塊巨石上面,它的完整近似殘缺,風(fēng)在上面寫下了語言的晶體、鹽的氣息。
當(dāng)我把耳朵貼近巨石,除了心跳,我還能聽到什么?海在不遠(yuǎn)的地方,它的回音來自于我還是這塊巨石?我的偉大僅僅在于我登上了高處,超越了自己制造的苦痛。
我要讓一條魚爬上山頂,這是一條我從未見過的魚。這是一條我愿意讓它長出翅膀的魚,它在成為石頭后重新游動、飛翔,它的舞蹈展示著一種精神。
哪一座山頭還會征服我?當(dāng)我的內(nèi)心充滿深情,島嶼就會上升,
高過我的頭頂,靈魂之上,所有的命運(yùn)之上,黑夜中的燈塔,引導(dǎo)疲憊歸航的船隊(duì)。
一萬年的漫長時光,已形成我心中群巖的板塊。我走過島上的每一座山頭,就走過了自己的一生。
(四)
眺望大海多么需要勇氣,它的坦蕩有著寫不完的悲壯。當(dāng)我隨著潮汐到來,所有的經(jīng)歷再也無言提起。
我不敢去寫海,我只能寫海水中透明的一滴,在被曬干前把自身映照。我不敢把手伸入水中,觸到貝殼使整個海翻騰,它留在那里,會有一種聲音讓我靜聽。
我將把捕捉到的魚放歸大海,讓陽光作為我的鱗片,在生息的沙漠作永恒的浮游。我渴望的感情具有水的清澈,我渴望的人具有魚的脾性,當(dāng)我不再渴望,海已經(jīng)枯竭。
站在岸邊,海會怎樣看我?在屬于太陽升起的一方,大海的血和我的血融在一起,岸會消失,最后只露出我的頭顱,這盞屬于對話而不滅的燈。
(五)
平常的日子,我重又見到大海,熟悉的海面藍(lán)色與從前相同。
海浪把往事浮起,我發(fā)現(xiàn)了我終生的島嶼,露出思想的頭顱,不變的姿勢與我對峙。我伸出手去就可以把它們提起,這一生的重量。
我聽到浪的聲音從巖石上傳來,黑色的嗓門歌唱光明。更多的歌聲來自海底,我無法聽見,就如無法把魚追隨,它們的翅膀劃動自由。
穿過長長海堤的人,是我。把天空和腳下的巖石切開,讓自己升騰或沉陷。我穿過海堤,穿過與生命有關(guān)的斷裂地帶,貝殼般的詩歌鋪滿沙灘,我彎腰拾起,獻(xiàn)給大海。
這一天的神跡由我創(chuàng)造,風(fēng)暴已經(jīng)過去,我開始用腮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