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爺爺是個遁世文人 QINGMING 口述:劉銘琦 劉銘琨 撰稿:劉文安 一世祖劉讓甫于洪武二年自直隸棗強縣遷來昌樂城北二里建立聚落,沿用原籍村名,亦稱懶鞭,示不忘本也。四世祖劉英最先來鄌郚,我們系五世祖劉述從玉皇廟遷來鄌郚的,最先在上東山落戶,到了乾隆年間,十世祖劉子勝從劉家莊始來鄌郚東依馬駒嶺,西傍九曲河開戶東莊,傳到我爺爺已是第二十一世。 我爺爺劉馥堂生于1898年11月,祖上是典型的耕讀人家,主要是我高祖父劉邦清、曾祖父劉鴻坤,開辦了永增商鋪,經(jīng)營高崖當鋪的分鋪捎當,家庭生活十分殷實,我爺爺也就有條件苦讀私塾,讀書習(xí)字。本家也成了鄉(xiāng)里四坊的書香門第,我爺爺雖未功成名就,尤擅書法而載譽鄉(xiāng)里,不負眾望,字跡娟娟為鄌郚第一。在長久的歲月里,我爺爺算是個筆匠,平時里抄書筆耕,執(zhí)筆公事外柜,也在私塾學(xué)堂教過課,我爺爺也會些中醫(yī),也幫扶著鄰里街坊開方問藥,逢年過節(jié),進入寒冬臘月就揮毫潑墨,慕名求聯(lián)者眾,聽我父親講自家的都是推延到大年三十才邊寫邊貼。在當時的鄌郚街我爺爺算是個鄉(xiāng)間文人。 門前生瑞草,好事不如無,因為練就了一手漂亮的毛筆字,國民黨51軍駐臨朐時,把我爺爺請去從事文職宣傳,可是我爺爺生性膽小怕事,待了沒幾天,就偷著跑了回來,當兵的過來要人時,幸虧被自家的當保長的大爺給攔截下來,為此,我們家后來出了了60斤秫秫,算是還人情。到了1940年,劉漢三組建抗日三十二大隊,請我爺爺干文秘,由于我爺爺性情儒拙,不肯也不會應(yīng)付公差、招待人,沒幾天就被辭掉了。當年日寇掃蕩,張?zhí)熳舻膱F部和縣政府從崖下店子遷來了鄭家莊駐扎,省立中學(xué)就是現(xiàn)在的昌樂一中也從上皂戶搬遷到高山南麓的劉家溝復(fù)課,我爺爺也被請去干了教員,由于戰(zhàn)局混亂,省立昌樂中學(xué)被日軍焚燒了好幾次,一度在輾轉(zhuǎn)中復(fù)課,我爺爺干了幾個月就辭職不干了,他還是喜歡清靜安然的農(nóng)家生活,可是他的學(xué)識和毛筆字太出名了,此后又被盤踞在雨落山的厲文禮部四團團長辛永功請去干書記員,可是在審打“犯人”時,那慘烈之形把我爺爺嚇了個半死,當時把辛永功的鼻子都氣歪了,只能遣送回家,由于我爺爺?shù)摹盁o用”,一直蟄居在東莊,做了個職業(yè)筆匠,在兵荒馬亂的歲月里,保佑了我們家門得以安寧。 老人們提起我們家的家世,對我的爺爺劉馥堂和我二爺爺劉馨堂感慨頗多,我二爺爺從小就愛摸牌賭錢,生性好賭,可謂不務(wù)正業(yè),后來一直在鄌郚大集上打理饅頭、小菜之類的小生意,而我爺爺雖飽讀經(jīng)書,卻是個無用傻才,做了一輩子百無一用的文人。有時我就在蒙昧。假如我爺爺,不是厭倦軍旅,干了國民黨所屬的文職宣傳,或是跟著共產(chǎn)黨員劉漢三干了文書,或者是在國民黨四團干書記員,哪怕是在昌樂一中干教員,我不敢想象,我們本家的運命是什么? 現(xiàn)實生活中沒有那么多的假設(shè),我不在意別人說我爺爺是無用傻才,我卻感受了一個戰(zhàn)亂文人散發(fā)出最慧智的的光芒,爺爺本分,無意苦爭,自棄于亂世,避禍于浮名。每每提起我爺爺,難免說三道四,這要是跟著共產(chǎn)黨劉漢三干了文書,在兩黨對峙年代,說不定留下什么禍根。要是干了國民黨,即便戰(zhàn)爭不死,也只能會去了臺灣,更說不清會不會給家門留下災(zāi)難,反正解放后也沒好果子吃。我二叔也不忘補充幾句,我的一個老爺爺在東北奉天教書,可謂是桃李滿天下。后來竟不知所終,家里祖墳一直給他空著個墳頭。即便是我爺爺一直干了省立中學(xué)的普通教員,在那個年代,后果也是不堪設(shè)想的。 我真的為我爺爺?shù)摹盁o用傻才”不以為恥,感到欣慰,其實我們家族都是出了名的強漢子,一個比一個強。祖祖輩輩出了一個老實本分的,就是我的爺爺。我父親弟兄兩個,都是性情暴戾之人,我父親沒上過學(xué),18歲就學(xué)了木匠手藝。我叔上完了昌樂六中,本來安排干農(nóng)村醫(yī)生,結(jié)果被人家算計了沒干成,也學(xué)了木匠,“家財萬貫,不如薄技隨身”,還是算個好,有了一技之長,總能養(yǎng)家糊口。我們這代人即便在生活困難的年代里,也過著并不艱難的生活。到了1976年正月初八,也就是我八歲的那一年,我爺爺走完了他平淡無奇的一生,落土為安,也是我們村有史以來最后一個被土葬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