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多年前，杜尚將小便池放入美術館，直到今天仍有很多觀眾依舊看不慣。而在那之后，藝術還發(fā)生了很多改變。雖然藝術與時俱進地飛躍著，但絕大多數觀眾卻并不能及時跟上它的步伐。中國藝術發(fā)展的歷史更是存在斷層，對于觀眾來說，藝術的每一次跳躍都對欣賞制造了難度。
看展的人們自己摸索著欣賞藝術的方法，看不懂我可以瞎猜、看不懂我可以拍照，再不濟就是來玩一下。藝術知識的匱乏導致欣賞當代藝術猶如觀看一部已經演了100多集的電視劇，你從90集開始看，能馬上看懂是不可能的。有時藝術圈內人會被大家當做救命稻草，但其實他們也未必全都理解，圈內人面對許多當代藝術作品也是會蒙圈的。
我為什么看不懂現(xiàn)代藝術？
應該怎么看懂現(xiàn)代藝術？
獨立策展人、藝術與建筑領域獨立學者方振
對此有獨特的看法
人生中大部分時間都在看東西，但看見了也記不住，對自己也沒什么影響，慢慢地你的眼睛才會明亮。然而，等你看清楚許多事情的時候，時間已經不多了。
談當代藝術之前，為什么要提到塞尚？
當談及“當代藝術展覽普遍看不懂”的現(xiàn)象時，方振寧卻慢條斯理地講起了20世紀藝術大師作品之間的聯(lián)系……原來，“當代藝術”的爺爺的爺爺的故事，正是解答問題的線索之一。
上周我在巴黎幾乎每天都在看展，一天里看四場藝術展的情況也不少。在北京有天早飯時讀了一篇石上純也（Junya Ishigami）展覽的文章，當天我就買了去巴黎的機票。我會看新的藝術，就像石上純也還有很多當代藝術家的作品；同時也看舊的，比如奧賽美術館。
有些人會說，你現(xiàn)在還看什么印象派啊，像是過時了。而我去奧賽美術館是想找尋現(xiàn)代藝術的源頭。我看的雖是20世紀的藝術，但并不像看起來那樣不具有當代性。關于現(xiàn)在很多風格是怎樣形成的，你要用自己的眼睛去分析。
比如，塞尚畫中的筆觸后來影響了賈斯培·瓊斯（Jasper Johns），如果沒有塞尚把筆觸提到那樣高的位置，就不會有瓊斯那樣的繪畫。后來瓊斯繪畫中的國旗，又啟發(fā)了弗蘭克·斯特拉（Frank Stella）畫條紋……一直延續(xù)下去。同時，塞尚還影響了很多人，包括勃拉克、畢加索等。
再比如，莫奈晚年由于得了眼疾，他畫的睡蓮局部就變得非常抽象，離近看就是一團筆觸。沒有這樣的畫就不會有美國抽象表現(xiàn)主義，莫奈啟發(fā)了他們，后來有了德·庫寧（Willem De Kooning）這樣的大師。從法國影響到美國，有了抽象主義藝術，之后又有了冷抽象……
所以，如果不研究這些歷史，就不會知道源頭在哪。說到底，塞尚依舊是了解所有當代藝術之前的關鍵。現(xiàn)在看塞尚的作品，并不是為了研究后印象派，而是為了研究今天的藝術是怎樣來的。
想看“當代藝術”的爺爺，還得出國？
近幾年以來，國內時常涌現(xiàn)各個國際當代藝術家的展覽，這些展覽當然很好，但關于20世紀藝術這樣的源流展卻幾乎消失了。而在國外，甚至是鄰國日本，依舊有很多野獸派、印象派，甚至是維也納分離派的展覽。
如今，我們在藝術傳播方面處于某種貧血狀態(tài)，對于各個藝術的呈現(xiàn)是不全面的。對于當代藝術，大可不出國門就有很多，而若真有需要去欣賞這之前的20世紀藝術，還是需要出國。
如果觀眾在國內能更多地看到過去100年的藝術發(fā)展脈絡，那么久而久之，就能具備理解今天當代藝術的一部分審美。哪些作品可能是從何而來，哪些作品在未來可以站住腳跟，觀眾自己就會有分析的線索，也就能有更深的欣賞途徑。
許多作品都得解釋，觀念從哪來？
看一場當代藝術展，觀眾多多少少要有耐心去了解作品的文本。實際上，藝術中的文本也就是藝術家的思考與觀念，這與欣賞一幅塞尚的作品是截然不同的。
文本是當代藝術中很重要的一個現(xiàn)象，應該說是從觀念藝術的出現(xiàn)開始有了文本。當代藝術的文本，是像編劇一樣，藝術家先有一個構想，然后再用藝術實現(xiàn)一件作品以表達他的觀念。杜尚的小便池，就是一件有文本的作品。
安迪·沃霍爾曾經拍帝國大廈拍了八個小時，當時很多人都看不懂，就有人問：“你拍八個小時都不動，有什么意思呢？太枯燥了。”安迪·沃霍爾這樣解釋，你看帝國大廈不動，而我看時間是動的，光影是動的。這就是觀念攝影，是有文本性的，他的作品就是觀念與文本的展現(xiàn)。我認為他從莫奈畫教堂來的，莫奈畫同一座教堂畫了那么多遍，他畫的實際上并不是教堂，而是色彩、光影，他的草垛也是。
還有觀念藝術最典型的約瑟夫·科蘇斯（Joseph Kosuth）的三把椅子，也是文本的展現(xiàn)，我認為是從埃舍爾來的。埃舍爾曾經畫過三個球，一個是透明的球、一個白色大理石的球、一個鏡面的球，反光的球反射物體，白色的球是一個存在，透明的球透出周圍的一切，而球并沒有變?？铺K斯的椅子跟埃舍爾完全一樣，而埃舍爾當時并沒有觀念的概念。這樣的藝術啟發(fā)了后來各種觀念藝術的誕生，這是藝術的一種接力。
如果涉獵的知識多，也許能幫上忙！
當代藝術已經發(fā)展得極為綜合，我們看不懂一件作品，很有可能是因為不熟知藝術家作品中包含的那部分文化和知識。其實，各種看似毫無關聯(lián)、五花八門的冷門知識，有天會成為看懂當代藝術的敲門磚。
一年，我在哥倫比亞策展時發(fā)現(xiàn)了莫拉的藝術（Mola)，莫拉是太平洋東岸沿哥倫比亞的一個部落。我立刻聯(lián)想到凱斯·哈林（Keith Haring）的藝術，簡直就和莫拉的藝術一模一樣，他把莫拉的藝術風格直接拿來，將里面的形象轉變成都市人，這個發(fā)現(xiàn)讓我特別吃驚。
后來我又發(fā)現(xiàn)了存在于美國當代藝術中的拉丁血統(tǒng)，比如有天我知道了勞森伯格（Robert Rauschenberg）的雙親中有拉丁血統(tǒng)，所以才明白他的藝術和當時其他人完全不一樣的原因。勞森伯格作品中的奔放，還有材料帶著土著的氣息，完全不文雅，這就是拉丁血統(tǒng)的影響。
此外，比如博伊斯（Joseph Beuys）的藝術也許看起來很難懂，而我之前對薩滿文化有過閱讀，大學時我買過薩滿教和東北鄂溫克族的書，所以我可以理解博伊斯的藝術。薩滿人曾經救過他，所以他的藝術中有著薩滿的文化。如果你剛好積累了薩滿這類偏門的知識，你就能懂得博伊斯為什么用蠟、用兔血以及做這樣的儀式。
所以說旅行、閱讀、知識的積累與看展覽是可以相互啟發(fā)的，興趣的廣泛對欣賞和理解藝術會有很大幫助。所有的知識串連在一起，不一定什么知識可能就會幫你理解當代藝術。
